上甘岭精神与年轻人的对话
《环球》杂志记者/刘娟娟
阳光帅气的硬汉、身手矫健的攀爬翻滚、让人身临其境的爆炸场面……这不是好莱坞大片,而是一部在舞台上现场演绎的话剧。庚子之秋,为纪念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出国作战70周年,迎接2021年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话剧《上甘岭》开启了在国内多个城市的巡演。
上甘岭的故事是中国人再熟悉不过的抗美援朝记忆,那部同名影片是镌刻在一代代人心中的经典,主题曲《我的祖国》传唱了半个多世纪,依然动人。
但话剧《上甘岭》并不是一部观众普遍观念里的“献礼剧”,从每场演出都有的堪比好莱坞大片的爆炸场面便能看出其野心。几位主创人员在接受《环球》杂志记者采访时都表示,《上甘岭》不是“献礼”节点的昙花一现,而是要作为保留剧目长期演出,并且能够经受住市场的考验。
上甘岭精神的传承
在话剧《上甘岭》的艺术总监、编剧兼主演黄宏的脑海里,上甘岭的故事存留了许久。他对《环球》杂志记者说,“写抗美援朝的故事,是我多年的一个梦想。在此之前,我写过一些相关作品,也搜集了一些这方面的故事,同时还看过抗美援朝的一些影片。在我身边,许多长辈都是上过抗美援朝战场的,部队文工团的一些老同志也是到前线慰问过的,他们给我讲过一些很生动的故事,在我的脑海中都有存留。”
不同于电影,话剧受制于舞台空间,很难在不同场景中随意切换。话剧《上甘岭》将场景聚焦在一个坑道中。在断粮断水、弹药缺乏、与组织失去通讯联络的狭小坑道内,面对敌人强大猛烈的炮火攻击,炊事班长老马、一位有学生气质的女卫生员、一群钢铁意志的志愿军战士,他们的坚守与大无畏让人感怀落泪;志愿军战士们与一个被俘的美国伤员之间的互动,将“战争与人的关系”的哲学思考抛给了观众。
作为一名军人,黄宏对于上甘岭精神有着自己特殊的理解,“这些年来,我们的军队一直延续着上甘岭精神,无论是面对唐山地震、淮河水灾、九江决口等灾难,还是在老山前线的生死关头,我们遇到种种困难都会想到上甘岭精神——那种坚守,那种胜利决心。上甘岭的战士们是中国军队的英雄、典范和楷模。山加令为岭,山顶上是松,军令如山,视死如归,松柏长青,上甘岭上永远屹立着中国的士兵。”
上甘岭战役是70年前抗美援朝战场上最为惨烈的胜利之战,美军先后投入6万余人的兵力,出动3000架次飞机和170余辆坦克,进攻不到3.7平方公里的我方位于上甘岭的阵地,在44天的激战中,我方共歼敌2.5万余人。在2019年新中国成立70周年阅兵仪式上,一面有着381个弹孔的红旗接受检阅,它就出自于上甘岭战役。中国人从小即熟知的英雄烈士黄继光、孙占元就是牺牲在上甘岭战役中。上甘岭战役改变了朝鲜战争的走势。
“上甘岭战役让全世界都不敢小看中国军人,不敢小看中国人。这是它今天的价值所在。”黄宏说。
《上甘岭》的制作人李东告诉《环球》杂志记者,他在创作过程中对于朝鲜战争那段历史有了更加全面而清晰的认识,“抗美援朝这场战争,对于新中国、对于今天我们国家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上甘岭战役在整个抗美援朝战争中起到了什么作用?回答清楚这些问题,也就回答了我们做这个戏的意义。在创作过程中,我看了大量有关抗美援朝的书籍、资料,其中有美国人写的书、拍摄的纪录片,有苏联的解密档案。要理解抗美援朝,必须要回到1950年新中国刚刚成立的时刻,考虑当时的内外部环境。我认为‘抗美援朝,保家卫国’这8个字高度凝练了志愿军出国作战的意义。”
李东希望这部戏能够激起观众的兴趣与好奇,让他们也去探寻或重温朝鲜战争那段历史。“70年过去了,站在新的历史节点上,如果我们不知道怎么走,可以回望一下70年前我们是怎么做的。”他说。
话剧《上甘岭》的排练,同样也是上甘岭精神的传承。该剧导演李任告诉《环球》杂志记者,这部戏最大的难点就是如何将当年那一群年轻人的状态在舞台上展现,所谓“一戏一格”,演员的表演风格要统一,“在开始排练的时候,我设置了一个工作坊,首先把演员身上以前的一些东西划掉,然后把属于这个戏的独特的气质慢慢地建立在他们的思维里、身体意识里、肌肉记忆里。我们的训练达到什么强度呢?演员们在训练的时候身体划破了血流在地板上都不知道,后来发现了才停下来;现在剧组里留下的演员不是原班人马,练跑了好几个,因为太辛劳实在坚持不了了;我们的演员现在的身体状态是绝大多数剧组达不到的,别的剧组在休息的时候可能会聊聊天、玩玩手机,而我们这组的男孩们闲暇时会玩摔跤,一个个都成战士了。”
话剧《上甘岭》剧照
舞台上的战争大片
除表演艺术家黄宏担任艺术总监、编剧及主演,中国国家话剧院制作总监李东担任制作人,中国国家话剧院优秀青年导演李任担任导演,话剧《上甘岭》还邀请到打造了《图兰朵》的国家大剧院舞美总监高广健担任舞美设计,电影《荆轲刺秦王》服装造型设计师莫小敏担任服装造型设计,当代艺术家丰江舟担任多媒体设计,歌曲《红旗飘飘》的作曲李杰担任音乐总监,话剧《战马》的刘晓邑团队担任动作设计,电影《八佰》的特效团队设计舞台爆破特效……这一舞台剧制作的“顶配”团队,让《上甘岭》拥有了堪比电影的大片气质。
话剧表演艺术家濮存昕看过这部剧后,对其赞赏有加,“话剧《上甘岭》让我们看到了别样的、久违的作品。战争题材在舞台上太难表现,但是我们太应该表现了。”
的确太难,由于空间限制等因素,一些战争场面很难在舞台上表现出来。李任告诉《环球》杂志记者,《上甘岭》做到了在舞台上部分还原真实战争场面,尤其是让人身临其境的爆炸效果。“由于消防安全问题,舞台上不能出现明火。我们请来了《八佰》的爆破特效团队,通过共同研发、反复试验,最终呈现出了震撼力堪比火药爆炸的现场效果。”
李东介绍,让观众体验到身临其境的震撼感,舞台其实比电影还有优势,“电影里的爆炸场面,观众看了会很过瘾,但会觉得这是特效。而如果爆炸就在观众眼前几米之内发生,甚至烟都会过来,就会让观众有身临其境之感。不只是年轻观众,老年人也会喜欢这种现场体验。”
为了增强观众的视觉感受力,《上甘岭》还运用多媒体营造环境氛围。“坑道周围的山体、岩石,以及压抑的氛围,只靠灯光和舞美打造还不够劲儿,需要用多媒体配合。现在国内外很多舞台剧都会运用多媒体,它不单单起到背景衬托的作用,它营造氛围的效果也远远大于实景。丰江舟老师设计的多媒体效果,给观众带去了非常大的视觉冲击力。观众会觉得整个演出更像是一部电影。只要在舞台上做一部戏,我就要呈现不一样的视觉奇观。”李任说。
《上甘岭》的动作场面也让观众看到了真把式。“演员要将军事动作转换成舞台动作,不只要考虑美感,还要像军人一样灵敏。比如演员要拿着枪快速穿越一个很小的洞口,一开始谁都不能快速通过,可现在大家都能像小豹子一样‘啪’的一声跑过去。没有经过长时间刻苦训练,演员们是无法做到如此灵敏的。”李东说。
不说教的主旋律话剧
话剧《上甘岭》由黄宏带领着一群多为“90后”的年轻演员完成。黄宏对他们的表演给予了肯定,“这个剧最大的竞争力,就是把演员调整成为一个完整的群体。有观众说,他许久未见到这样一台演出,台上十几个演员使的是一个劲儿,而且表演极为认真,哪怕仅有一两句台词的演员,也会全神贯注地去完成自己的表演。我认为观众一定会喜欢演员们的这种状态。”
李任告诉《环球》杂志记者,他特别喜欢剧组里这些25岁左右的男孩,“你会发现他们每个人上台之后真的像个兵,个个都是充满阳刚之气的帅小伙儿,身高都在1米83左右。我想,这样一部血脉偾张的戏一定会吸引女性观众。当这些帅气的男孩在舞台上一个接一个‘死去’,会更加让人心疼。我在现场看到很多女性观众不时抹眼泪。”
做这个戏的时候,李任心里总有一种道德压力,“我们的演员是25岁左右,当年的志愿军战士大多是20岁左右,他们长眠在异国他乡,令人非常伤感。如果做不好这个戏,就觉得对不起那些年轻人。”
那些年轻的志愿军战士,是英雄,也是普通人。话剧《上甘岭》展现着当年战场上那些活生生的人——他们是什么样的风貌、什么样的气质?他们怎么说话?他们有着怎样的思维与逻辑?
黄宏表示,“虽然这是一部弘扬上甘岭精神的主旋律话剧,但它没有那种喊口号式的说教,而是以展现人物性格来支撑整部戏。一个好的戏剧作品,应该有场面,更应该有人物留在观众心里。这部戏里的人物都是接地气的。”
李任告诉《环球》杂志记者,他在执导过程中严格杜绝了喊口号,“光凭喊口号,我们是打不赢那场战争的。当年的战士们靠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信念,这个国家已经屈辱了百年,新中国成立后,人人都觉得自己真的成了国家的主人——国就是我的家,如果有人毁我的国、毁我的家,我就要跟他以死相拼。保家卫国,争取生存空间,就是最简单的情怀和道理。”
剧中志愿军战士和被俘美国伤员的幽默互动,让观众在发出笑声的同时也感慨颇多。李任说:“在不同民族、不同国籍、不同文化背景之下,争执是说不清楚的,每个人都说自己有道理。所以这部分戏我们不讲‘不同’,而是讲‘相同’。其实他们哪有什么私人恩怨?当放下武器,可能一个19岁,一个20岁,一个原本应该在美国乡下耕田,一个原本应该在中国家里种地,没准大家还能因为某个原因坐在一起吃饭。”
就像戏里一段台词所说,“即使是敌人,当他放下武器的那一刻,我们也是仁慈和宽容的。这些人如果不上战场的话,其实都是普通的年轻人。如果换一个场合、换一个时间相遇,他们原本应该是一群少年朋友。”
来源:2020年10月14日出版的《环球》杂志 第2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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