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泡餐具：禁令解了忧未解

　　5月4日，在上海市浦东新区的一家塑料制品有限公司，工作人员对一次性发泡餐具的半成品进行切割。新华社发（丁汀摄）

　　今年5月1日起，一次性发泡餐具终于摆脱了长达14年的“非法”身份，光明正大地走上餐桌。听闻发泡餐具解禁的消息，开了10年小饭馆的马师傅也很开心。“终于不用偷偷摸摸了！”他指着墙角装餐盒的袋子告诉记者，迫于检查的压力，他平时用的是合格塑料饭盒，但若是定量大的外卖，还是选用发泡餐具。

　　“塑料、纸的一次性饭盒堆在一起，送餐时间稍微一长就变软了，汤汤水水特别不好弄。”马师傅说，发泡餐具不仅硬实，保温性也强于前两者，最重要的是价位很低，“一个也就七八分钱，其他的都得一两毛”。

　　记者注意到，他所购置的这些餐盒上没有任何生产许可标识或塑料回收标识，渠道则是“哪便宜从哪进”。

　　自1999起，因污染问题，一次性发泡餐具被明令禁止使用，没有“名分”的发泡餐具一直躲躲藏藏隐现于市。如今，国家发改委对《产业结构调整指导目录（2011年本）》进行修改，在淘汰类产品目录中删除了一次性PS发泡塑料餐具，并于5月1日起生效。政策一出，也引发了多方担忧：“现行技术条件下，发泡餐具安全吗？”“白色污染能得到有效治理吗？”

　　发泡餐具安全性能得到保证吗？

　　发泡餐具由聚苯乙烯树脂材料合成，这种材料简称“PS”，在80摄氏度以上高温，会分解出苯乙烯单体，对人体健康造成极大威胁。

　　在近日自然之友等环保组织举办的“一次性发泡餐具研讨会”上，轻工业加工塑料应用研究所高级工程师杨惠娣说，从理论上说，只要不在很高温度下，苯乙烯单体并不会被分离出来。据《国家食品聚苯乙烯原材料质量标准》，残留单体在5000ppm（百万级）以下对人体完全无害。“这次对发泡餐具规定的标准在1000ppm以下，发改委和疾控中心做的抽样调查里，市面上发泡餐具中含单体最多的是700ppm，完全合格，大家可以放心。”杨惠娣说。

　　对此，中国工程院冀星教授提出了异议。他说，“按我国饮食习惯，用油很多，厨师炒菜的温度高于360摄氏度，热油一般是240摄氏度”，在这样的高温下，不但可以把发泡餐具烫出窟窿，苯乙烯单体也会分解出来。

　　国际食品包装协会会长董金狮则指出，受经济利益驱使，我国绝大多数聚合物生产厂家在生产聚苯乙烯时，原料中都添加了回收废料和边角料。“有些甚至会添加荧光剂等有毒物质，这些不合格的原料在多次高温再造过程中，会大量析出致癌的苯乙烯。”

　　据报道，用工业塑胶废弃物制造再生料，广泛用于发泡餐具生产，这条灰色产业链在业内早已司空见惯。

　　更糟糕的是，“目前检测标准无法将这些废料毒素检测出来”。董金狮强调，虽然我国现有的《食品包装用聚苯乙烯树脂卫生标准》及《食品包装用聚苯乙烯成型品卫生标准》对聚苯乙烯在食品包装中有严格的标准设限，但“这个标准太低，即使用了工业废品原料，检测时依然是合格的”。

　　污染能通过回收解决吗？

　　14年前，发泡餐具因不可降解、造成“白色污染”而被禁用。此次解禁，污染问题已有解决之道了吗？

　　“按当前技术，发泡餐具依然没法降解，有效治理污染的关键依赖于我们的回收体系。”杨惠娣说，发泡餐具回收再利用途径很多，可作为燃料添加在生物垃圾中，提高热值；也可以做成可燃固体物，放在炼铁炉里当碳源等。

　　但来自中国再生资源协会的曹阳对杨惠娣的说法表示怀疑。她说，目前我国整体回收垃圾体系还不完善，在发泡餐具回收方面，如政府不出台相关措施，靠居民自觉性根本不可能解决回收问题。“发泡餐具附加值很低，1吨新PS材料不过13500元，不值钱。”而且发泡餐具很轻，体积大却没有重量，“清运方很难获利”。

　　董金狮说，就算发泡餐具能回收起来，之后的处理也不那么简单，技术不到位可能造成二次污染。“焚烧确实会产生热量，但如果温度不够高，就会产生有毒有害气体。”

　　作为前些年北京发泡餐具“2分钱”回收的参与者，回收环节的运输、储存问题曾令董金狮头疼不已。“用过的餐具有油污，放在哪儿都有味道；回收站还引来很多苍蝇、老鼠，周边居民很不满，把我们告到市政管理部门。”他补充说，餐盒很脏，处理前需清洗，产生大量污水。污水处理成本昂贵，企业若投资处理污水设备“就死定了”，不处理又会造成严重的水和空气污染。“这是一个死局，除非政府出资搞成公益性质的。”

　　据环友科学技术研究中心项目官员张頔提供的一份数据显示，目前我国发泡餐具生产企业每年可获利1.5亿元，但以每个餐具环保回收投入6分钱计算，每年所需的资金则高达9亿元。对有关协会提出的“谁生产谁负责处理”这一建议，张頔认为，在目前情况下完全没有可行性。“我国这么多发泡餐具生产企业，而且基本都是小厂，监管很难。在回收处理成本费用这一块，即使有政府补贴，对小厂家来说也是无力承担的。”

　　冀星还指出，由于处理成本高昂，在一些发达国家，发泡餐具回收处理也做得不是很好。处理不好往往就向不发达国家转移，在我国进口的洋垃圾中，就经常能发现发泡餐具的“身影”。

　　专家建议：应先出台相关标准、监管措施

　　公众与专家对发泡餐具解禁的担忧很多，总结起来，在应对环境和健康问题方面，建议基本集中在标准的建立与监管的执行力度上。

　　董金狮强调，现在最关键的是应制定专门针对发泡餐具的有关标准，对其原料、添加剂、制品等设定严格参数；还应提高发泡餐具市场准入门槛，整顿市场上现有企业，吊销不达标企业的营业执照。

　　冀星说，标准制定后，监管能否到位也成问题。应确定到底由谁来监管，国家发改委解禁发泡餐具，但“谁在管？不符合标准的话谁负责？不能等政策出去了再看结果，不能搞试验。”他表示，“既然出台一个政策，就要把可能带来的积极影响和负面作用讲清楚。”他还建议，监管应从产品源头到加工过程，直到最后成品，做到“全程监管”。

　　在相关标准缺失的情况下，董金狮认为解禁的现实条件还不成熟，处理不好会带来很多问题。在他看来，恢复发泡餐具不是不可能，但应先尝试做试点，在推进中征求公众意见。

　　自然之友理事会成员李波则提出应注重公众参与。他认为，在发泡塑料解禁过程中，整个决策非常突然，没有公众参与，公开的信息也非常少。“常说我们公众作为消费者，既是环境问题的制造者，更是环境问题的受害者。那广大公众如何参与到环境治理过程中，包括环境问题的决策中来？如果公众不知道相关政策制定的信息，就更谈不上参与和表达。等政策制定、实施了，大家想采取行动时，有关部门又采取不理、不睬、不管、不参加的态度，我想这会让公众非常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