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澳涯：我可不想在饭店点菜时，看到的所有干锅鸡翻译都是Fuck Pot Chicken
采访、撰文 / 张多多
2016年11月 澳大利亚 费沙岛
澳涯现居澳洲，目前是一名快要毕业的中英翻译专业研究生，游历过不少地方，做了不少有趣的事。脑袋里揣着整个世界，在努力想要把这些想法归于实践的过程里摸索前行。同龄人身上玩世不恭的态度，他身上少有。而责任感或使命感作为他身上贯穿始终的东西，恰恰在这个大家都习惯性避重就轻的时代，鲜有人提。
一打头澳涯在谈及他的专业时，他就打趣般严肃说到，当在面对当今社会中数量繁多需要翻译的信息时，我身上总会感觉到一种莫名的责任感。我可不想在去饭店点菜的时候，看到所有的“干锅鸡”都是Fuck Pot Chicken。
其实澳涯在媒体抛头露面不是第一次，虽然多半是以好学生的姿态，比如大学保送、非洲艾滋志愿者或海外游学经历。经历丰富意味着采访他不是一件易事。毕竟他身上可供挖掘的点太多，每凿深一点儿，总会看见惊喜。而惊喜一多，访问的人也往往容易丧失理智，不知如何取舍。在这篇访问里，我也始终在试图把他呈现得立体化，更客观一些，竭尽可能在区区几千字的字里行间展现他另一面真实的样子。
平日相处，我常称呼他为王老师。偶尔尊敬，偶尔戏谑。他本身丰富的知识储备，外加他性格里正义凛然的配备，难免会陷入一种老师般的说教之中。跟他谈天，收获固然多，但有时也会丧失一部分平淡无奇人生里的琐碎乐趣。好在，义正辞严于我是一种劣势，反而找准那种藏在寡淡人生夹缝里的趣事正属我的专长，正巧和他有了相互的补充。所谓，刚刚好。
所以，到底该怎么介绍澳涯呢？
他很鲜活，真实又不同。好似一个披着九零后外壳，身体里同时寄居着一位年长智者与一个叛逆孩童的男生。这种撕裂的错位感往往与赤诚相关联，相较于标签带来的同质化，他就显得愈发难能可贵。而这份赤诚所伴随的真实与正直，于我看来，也正是文字工作者的精神核心。无论对于创作者，还是如同澳涯所从事的翻译专业里的再创造，对自身文字的赤诚，对他人文字的赤诚，是起点，也是终点。
我们在访问里聊了很多，除去他对于翻译专业的看法与游学历程，还“粗略”谈了谈所谓他理解范畴内的反叛意识与对社会症结一些也许尚未成熟的看法。比如，他谈到生活给他的启示来自于一次一次推翻书本知识的过程。比如，我们都认为这是一个焦虑的时代，一个反叛正在消亡的时代，也是一个逐渐丧失自我的时代。这一次的他也可谓是撕掉了过去固有的好学生标签，站出来更加磊落自我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澳涯形容自己是一个坚定的迷途人，因为内心总有一个准则，但却不知道如何达到。而其实往往太多人，光在坚定这一点，就已经被现实打趴下了。心怀目的地与准则，总是起航的第一步吧，我想。
我想起丁尼生曾说“信仰是存在于他们最真诚的怀疑中”。
若他们是真诚、正直、勇敢的人群。而澳涯，对我来说，一定属于“他们”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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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澳涯聊天儿
你会怎么介绍你自己？
王澳涯：我是一个在澳大利亚学习中英翻译的普通学生，到现在还在想尽力摆脱啃老的泥障。身高挺高，体重正常，长相还说得过去。平时作风十分慵懒，但还算热爱文字，曾经写过一些蹩脚文章。大家平时喜欢叫我王老师，因为我总是特别爱说教，而且总是摆着一副严肃的学究脸。但当你真正了解我过后，你会发现我是一个大逗比，很喜欢逗大家开心，而且对于讲冷笑话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我自认内心狂野，喜好聆听摇滚乐，而对流行音乐异常反感。虽然可能你觉得我生性乐观大条，但我认为我的内心是一个矛盾的悲观主义者。
为什么会选择翻译的领域？（文学翻译是你的关注方向对吗，为什么）
王澳涯：没办法呀。从小我就严重偏科，从小学3年纪开始，数学就开始落后人家一大截了。高中的时候，数学都根本没有及过格，物理能考40分就不错了。那时候，基本上所有的时间，都放在了阅读各式各样的闲书，和打电脑游戏上面。电脑游戏算是我的启蒙英语老师。在2000年那会儿，从国外进口的电脑游戏绝大部分都是没有被汉化的，所以，对于当时还是小学生，以及电脑游戏狂热爱好者的我来讲，简直是一场灾难。只是，生活还要继续，游戏也要攻克呀。所以，我那时候就可以抱着家里父母传下来的简明英汉词典，开始对着电脑屏幕，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查。对于一个小孩来讲，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解决一些连父母都解决不了的事情，真的是一件大事。同时，在无形当中，我发现了英文的魅力。所以说，要想孩子英语学的好，多给他买英文原版的电脑游戏才是最重要的！（笑）而后来步入大学学习英文专业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学习英文这件事情，恐怕不能仅仅独善其身。当在面对当今社会中数量繁多需要翻译的信息时，我身上总会感觉到一种莫名的责任感。我可不想在去饭店点菜的时候，看到所有的“干锅鸡”都是Fuck Pot Chicken。（笑）
你想藉由翻译这个媒介带给别人的是什么？
王澳涯：翻译算是一种无形的桥梁，它有着无比神奇的能力，甚至能让两个完全不会彼此的语言的人相互倾诉，爱慕。它能让一个中国的小说读者深深地爱上一句中文都不会说的卡夫卡，钦佩聂鲁达，瞻仰《等待戈多》。它是孩子眼中的《小王子》，少年眼中的《哈利波特》，成年人眼中的《1984》。
中文和英文给你带来最直观的差别是什么？
王澳涯：文字长的不一样，但我可不敢说读音不一样。毕竟之前，有中国学者做过一次大胆的探究，说英文当中的“mare”（马，特别指母马）和中文当中的“马”有着共同的辞源。我猜这哥们一定信基督教，因为他相信巴别塔的故事。
分享一段你目前为止觉得最有意思的旅程？
王澳涯：就说说我自己一个人在美国旅行时的故事吧。我当时旅行到了新奥尔良，住在一个黑人区破烂的木头长屋里。那时是圣诞节期间，屋里头根本没有人，我冻得像条狗，睡觉都要盖五条毯子。有一天我借了看房人吱吱嘎嘎响的自行车去当地著名的景点游览。说来好笑，新奥尔良的特色景点竟然是墓地，而那里埋葬着200年以前来自各个国家的拓荒者们。在我端详资本主义幽灵的时候，我发现旁边走过去一队中国人。当时我很高兴，因为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中国人了。于是我推着车子过去，跟他们说了一声“你们好啊！”出乎我意料的是，他们竟然没有回答我，而是选择了“落荒而逃”，搞得我当时很是尴尬。回家以后我想想，我当时的确打扮得像个美国流浪汉——套着一件做旧的绿色长棉衣，戴着个蓝黑相间的滑雪帽，穿着破旧的牛仔裤，蹬着一双满是划痕的靴子。最关键的是，我当时已经五个月没有剪头，头发又乱又长。也怪不得人家觉得我像是哪个疯子！（笑）
墓地与澳涯借来的破旧自行车
2013年12月 美国 新奥尔良
说说你独自旅行美国的经历？
王澳涯：我是2013年8月踏上了民主先锋美利坚合众国的土地的。我在一个全美GDP倒数前十，满是红脖子（redneck）的州待了5个月，在一个文理学院（liberal arts college）里上课。课程结束后，我自己选了几个城市，开始了我的旅行。城市分别是休斯敦，圣安东尼奥，新奥尔良，亚特兰大，芝加哥，波特兰和旧金山。
你本科期间去非洲当过一段时间的艾滋病普及志愿者？
王澳涯：对，那次非洲之行对我来说非常重要，它教会了我如何忍耐，如何适应，如何包容，如何与跟你完全不一样的人相处。如果我需要回去，我想我也会回去的。
澳涯给非洲小朋友普及艾滋病知识
2012年7月 非洲 加纳
下一个目的地会是哪里？
王澳涯：英国，一定是英国。
你觉得对于想要走出去旅行的人来说，最需要具备的是什么？
王澳涯：出国旅行，一定要有一颗探索和包容的心。最好的景点不一定在旅行手册上，最美的体验一定是相互包容才会有。
你认为你是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吗？
王澳涯：完全不是。在初中时，我曾经为了坚持我的观点，跑到办公室去和班主任理论，竟把她说得委屈地哭了起来。高中时还联名和同学签抗议书，要去校长那里告班主任的状。
你会对18岁的自己说什么？
王澳涯：少玩点游戏，哪怕多看看英文电影，电视剧也行啊，看看英文小说也是极好的。还有，面对男女之情时，也请三思而后行。
真的是很切实的建议（笑）。我留意到你公众号的简介其中一条是“越反叛越好”，你怎么解读？
王澳涯：反叛分为很多种。而我认为，掌握的知识越多，就越需要反叛。人是这个地球上最幸运的动物，他们拥有智慧，同时，在智慧当中，绝对应该有”反叛“的一席之地。从人类开始认识自身开始，”反叛“就开始在历史中紧紧伴随着人类前行。古希腊的哲学家们，大都都是反叛的，而他们不是无端的反叛，而是为了他们眼中更好的世界而去反叛。伏尔泰的名言”誓死保护你说话的权利“在我看来也是一种反叛，因为它违抗了人类心底本能的自私。当然了，像是二战时南欧的游击队，冷战时推倒柏林墙的人们，都是反叛的。说来说去，对我来讲，“反叛”，更像是一种无私的，对于正义价值观的奉献，必要时可以以生命作为代价。人类拥有大脑，一个重要的功能就是要反思自己，反思他人，反思社会。在反思过后，如果发现有着非正义的事情，那么就要去反对，你可以反对自己的虚伪，反对他人的暴行，也可以献出自己的热血，去反对不公的制度。
你认为自己是一个善于发声的人吗？你怎么看待个体的声音？
王澳涯：惭愧啊！作为一个小虾米，我还没有想到如何去好好利用自己的声音。不过我应该可以用自己的翻译来帮我发声吧！（笑）对于其他个体的发声，我希望越多越好。只是，现在这个境况，似乎不太适合发出自己的声音呢。（苦笑）
你怎么看待“危险”和“正义”之间的关系？
王澳涯：不一定，不一定要出现邪恶的一方正义才能称之为正义。正义也有可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你对现代社会里最怀疑的是什么？
王澳涯：我在想，人到底有没有自我。对我来说，自我应该是拥有反思和反叛意识的集合体，但我发现这种情绪在现在的状况下很容易被控制。虽然如此，人们的生活却没有因此而变得很差劲。也就是说，很多人似乎没有自我也可以活得很好。
摇滚乐也是你生命里重要的组成部分吧？可以聊聊吗？
王澳涯：我从初中就开始听摇滚乐，而到现在都没有“放弃”。身边的很多人，不论男女老少，不论来自哪个国家，都会告诉我在他们的少年时光里，会与摇滚乐一齐度过。只是，随着年龄增长，很多人最后都不再听摇滚乐了。原因很多，而动机大都一致：失去热情。只是我的这种热情，非但没有减退，反而还在日益增加。不得不提的是，在听摇滚乐的这10年中，我接触过很多流派，也忘却了很多乐队的歌曲和名字。但有一些，例如老鹰乐队和Led Zepplin，我听了整整10年，也不会觉得腻味。这是因为他们的摇滚乐有着一些永恒的内在细节，这会导致你在每次听歌时，都会有一些深刻的感受。而其它大多数乐队，只能算是过眼云烟。我想，他们可能当时也仅仅是把眼光放在当下了吧。此外，摇滚乐对于我来说，也是表达反叛，反思，悔恨，正义的前沿阵地。在这一点上，流行音乐怕是很难做得到吧（苦笑），因为它一定要为市场服务啊！
你欣赏什么样的人？
王澳涯：我欣赏的人有很多种。本来我在这方面非常固执，直到有一个人告诉我，TA交朋友没有那么多目的性，仅仅是觉得能够开心快乐就好。这点给了我很多启发，也让我学会了从不同的角度看待事物。所以如果这个人身上哪怕有一点我觉得能够吸引我打动我，那我就会欣赏。比如，善良，正直，真诚。或者也许这个人不善言语但会有其他方式表达自己的态度，比如创作者。
悲观主义还是乐观主义，理想主义还是现实主义？
王澳涯：悲观主义。理想主义和现实主义的折中。
你最大的弱点？
王澳涯：行动力和懒惰，但我遇见真的爱的人，我的行动力会大增。（笑）
生活给你的启示大多来自于什么？
王澳涯：来源于我一次一次推翻书本知识的过程。
理想的生活状态？
王澳涯：我还没想过。但有爱人陪伴在身边，这个目标应该就完成了75%吧。再来，作为一个男人，每天总要带点面包回家吧。
如果你现在没有经济压力，可以全身心投入去追求你的爱好，你会做什么？
王澳涯：当导演，拍电影。这不是因为我认为这是很酷的职业，而是因为导演更有话语权，我希望能把更多的善良和真诚的东西传达给大家吧，同时希望能够尽我所能展现一个真正的平凡世界。
用一句话形容你自己？
王澳涯：一个坚定的迷途人。
为什么？
王澳涯：因为内心总有一个准则，但却不知道如何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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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涯翻译作品
英文是澳涯长项，加上是一枚资深摇滚乐迷，他对歌曲本身的解读自然会更深层次一些。翻译歌词算是他闲暇时间里的爱好之一，其中是我非常喜欢的一首歌，澳涯的翻译很大程度上帮助我与歌曲或创作者站得更进了一些。所以，特别附上澳涯对于这首歌的诠释，与大家一同分享。
Across the Universe - The Beatles
穿越宇宙
("Let It Be" Version)
Words are flowing out like endless rain into a paper cup
话语像雨水，流入纸杯，没有止息
They slither while they pass, they slip away across the universe
雨水在杯中蜿蜒，轻轻滑过那宇宙
Pools of sorrow waves of joy are drifting through my opened mind
悲伤的池水中，喜悦的波浪在漂流，
浸入我的心神
Possessing and caressing me
占据我，抚慰我
Jai guru deva om
Nothing"s gonna change my world
Nothing"s gonna change my world
Nothing"s gonna change my world
Nothing"s gonna change my world
无事可惊扰，我心中世界
Images of broken light which dance before me like a million eyes
破碎光的映像，在我面前起舞，像不计其数的眼
They call me on and on across the universe
不断呼唤我，唤我穿越那宇宙
Thoughts meander like a restless wind
思绪四处逡巡，像不安定的风
Inside a letter box they
在那小小的信箱里，他们
Tumble blindly as they make their way
盲盲目目，跌跌撞撞，开辟道路
Across the universe
穿越宇宙的道路
Jai guru deva om
Nothing"s gonna change my world
Nothing"s gonna change my world
Nothing"s gonna change my world
Nothing"s gonna change my world
Sounds of laughter shades of life are ringing
欢笑之声，生命之影，清脆作响
Through my open ears inciting and inviting me
流过我的双耳，激励我，邀请我
Limitless undying love which shines around me like a million suns
无尽的未逝的爱，照亮我的身旁，像无数的太阳
And calls me on and on across the universe
呼唤我穿越那宇宙...
Jai guru deva om
Nothing"s gonna change my world
Nothing"s gonna change my world
Nothing"s gonna change my world
Nothing"s gonna change my world
Jai guru deva
Jai guru deva
Jai guru deva
Jai guru deva
Jai guru deva
Jai guru deva...
备注：
（1）Jai guru deva om，不翻译的原因是因为它的含义太模糊，而Lennon本人也无意将它解释的很清楚。它来源于印度教的经书（梵文），意思大概有三个：“无上光荣授予伟大而闪耀的黑暗摒除者（glory to the shining remover of darkness）”；“圣灵一定会胜利（Victory to God divine）”；“神圣的导师万岁（Hail to the divine guru）”，以及“无上光荣授予Guru Dev（All glory to Guru Dev）”。Guru Dev 又名 Maharishi Mahesh Yogi，曾经在Beatles造访印度时教授过他们“超脱冥想（transcendental meditation）”的技巧。
（2）这首歌曲的灵感其实很有意思。根据后来对Lennon的采访，他自己道出了这样一个故事“我当时和我的第一任妻子躺在一起，你懂的，我那时有点生气，也在思考。她就在那里一直说着什么事情，说个不停。直到她都去睡觉了，那些话还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想一条永不断流的小溪似的。我下了楼，把它变成了一首关于宇宙的歌，而不是一首关于‘被激怒’的歌，一首关于‘为什么你总是对我喋喋不休’的歌。（那些话语）很有启发性，对我来讲就像灵感一下子迸发了一样！我自己并不拥有那种感觉，它就像那样自然而然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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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之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