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上开遍映山红
作者:潘小平(安徽省作家协会原副主席、秘书长)
安徽省金寨县地处大别山腹地,是红四方面军、红二十五军、红二十八军的诞生地,著名的革命老区之一。土地革命时期,金寨有10万儿女参军参战,最后幸存者仅700余人,而当时的金寨人口不足25万,平均每5人中就有2人牺牲。2011年,金寨被列入大别山区域扶贫集中连片开发重点县,2015年,由区域扶贫转变为精准扶贫。几年来,金寨人民砥砺奋进,在脱贫攻坚战中,在健康扶贫领域,做出了卓有成效的尝试与创新。
——题记
大湾村映山红盛开。 汪诚摄
2020年4月16日拍摄的大湾村。李博摄
要不是健康扶贫,谁知还能不能活到今天
2020年4月2日上午,大别山万里无云,潘中洋家门前的杜鹃花开了,灿若云霞。潘中洋的家,位于金寨县西北部,梅山水库上游,全军乡全军行政村朝阳村民组。这是一片红色的土地,红25军长征后,1935年2月第3次组建的红28军军部,就先后驻扎全军乡熊家河和南小涧,在艰苦的3年游击战争时期,这里是红28军的主要游击区域,一直坚持到抗战全面爆发。
潘中洋今年54岁,夫妻俩带一个儿子。儿子19岁了,在县城中学读高中。潘中洋的妻子,是他在浙江诸暨矿灯厂打工时自谈的对象,比他小5岁,安庆潜山人。他母亲前后生过6个孩子,但夭折的夭折,病死的病死,最后活下来的,只潘中洋和他弟弟两个。他母亲42岁就过世了,老父亲也在69岁那年,突发脑溢血死去。自打十多年前妻子得了再生障碍性贫血后,潘中洋就不外出打工了,只在家门口打打零工。
再生障碍性贫血,通俗的说法叫“白血病”,民间又称“血癌”。刚开始时,不知道得的是什么病,撑不住了就在打工地附近的小医院开点药,挂几瓶水。反复发烧,乏力、盗汗、关节疼痛、脸色苍白,到最后,连淋巴结也肿起来了。这才到合肥的大医院去看。做了很多项检查,验了血,做了骨穿,很快就确定下来,是“白血病”。潘中洋一下子就懵了,感觉天塌地陷。那时他还在浙江绍兴打工,请假回来,陪妻子到省里住院、打针、输液,然后再匆匆赶回去,打工,挣钱。疲于奔命,心力交瘁,潘中洋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下来。
而这些都不算什么,最难的还是没有钱。骨髓移植是想都不敢想的,不要说找不到合适的配型,就是找到了配型,又上哪里去筹那么一大笔钱?五六十万元啊!勉强能够维持的,就是输血治疗,两个月左右输一次血,做一下检查治疗。潘中洋就两个月回来一趟,请一个星期的假,再匆匆赶回去。浙江的经济比较好,挣得到底多一点。就这么来来回回,踉踉跄跄,勉强挣扎了五六年。亲戚邻居都借遍了,外债欠了十几万元。妻子的病情却一天比一天重了,时刻有倒下去的危险。潘中洋不敢再留在绍兴,就返回了金寨,他想就是死,也要一家人一起死,但儿子才上小学,正是活蹦乱跳的年纪,让他又怎么心甘?
我问他输一次血连带着检查治疗,需要多少钱?他说最少一万元:“这在你们城里人,不算什么,在我们农村,就是一大笔钱!”
我说这在城里,也是一大笔钱!
问到现在的情况,潘中洋笑了:“现在输血治疗,基本上不要我个人花钱,政府都给报了!”他翻出一大摞单子,是几年来积攒下的“六安市城乡居民医疗保险住院结算单”。我仔细查看了其中的一张,在“人员类别”一栏上,写着“低保且贫困”,2018年12月21日入院,2018年12月25日出院,累积报销金额10502.89元,个人实际支付金额521.99元。
说起这些,潘中洋很是感慨:“要不是健康扶贫,谁知道我老婆,还能不能活到今天?”
潘中洋如今,虽然还欠着外债,但也就一万多元,努努劲,很快就能还完。他这几年为了照顾妻子,只在家门口打零工,给人家砍毛竹,拖毛竹,150元一天。朝阳村民组在海拔800多米的高山上,村里人几乎都搬到山下去了,只潘中洋和他堂弟两户人家,还没有搬迁。他堂弟前年得了肺癌,也是没有条件搬迁。潘中洋的房子,是一座二层小楼,十几年前刚盖起来的时候,在村里是数得着的好房子,门前那株高大的杜鹃,就是那时栽下的。收拾得真干净啊,装修和陈设也很现代。到底是在江浙一带经济发达地区打过工,有些不一样的做派。潘中洋的妻子程结荣,非常爱干净,潘中洋干活回来,衣服进门前就要脱下来,放到洗衣机里,天天洗,天天换。潘中洋在卧室里,安装了一台大空调,是为了给生病的妻子取暖。
潘中洋告诉我,明后天,他又要送妻子去县医院输血治疗了,前几年都是骑摩托车接送,现在好了,坐班车只要4元钱。为了打通脱贫动脉,金寨县实施城乡客运公交一体化工程,先后开通了城镇、镇镇、镇村公交线路93条,投放公交车295台,实现了211个社区、街道和建制村全覆盖。
潘中洋家的门廊下,有一盏太阳能路灯,是去年省城对口扶贫单位上门安装的,天黑的时候,会自动亮起来,既照亮了门口,也照亮了他们内心的希望。
要不是政府,人早就没了,家早就散了
叶秉友家的老宅子,在黄皮尖,刚搬下来不久。
现在搬下来的地方,是大畈行政村的村部所在地,全行政村的中心位置,地势很高。大畈村在双河镇东北角,是全镇海拔最高的行政村。
在大别山区,“尖”字一般是指很险峻的地方,比如大别山主峰“白马尖”海拔1777米,集高、雄、峻、特为一体,山势磅礴,形似白马,常年白云缭绕。所以在大别山,凡是叫作“尖”的地方,都很高。
叶秉友家原先的老宅子,是5间土坯房,住了很多年,前后墙都开裂了。从父亲那辈人起,他们就住在黄皮尖,具体住了多少年,他也说不清楚。2016年,金寨县开始花大力气,推进农村宅基地试点改革和易地扶贫搬迁,叶秉友一家5口,这才住进了这座100多平方米的大房子。
叶秉友的儿子上山窖天麻去了,媳妇正忙着做豆腐。大畈村的自然条件,种天麻得天独厚,所以种植天麻的人家很多。叶家的老锅豆腐,十里八乡有名,一天100多公斤豆腐,不到半天就卖完了。猪瘟发生之前,叶秉友还养了43头猪,是村里的养猪大户。
叶家的日子不错,让我想不明白的是,他怎么会是贫困户?
“噢,我是因病致贫,我老伴得了一场大病,不是政府,人早就没了!”
叶秉友的老伴患有肾病、冠心病、胃肠功能紊乱等等多种疾病,就是平常日子,一年也要进好几回医院。前年的正月里,老伴的病情突然恶化,先在双河镇住了9天院,不行,又转到县医院住了14天,到后来病情就十分凶险了。县医院让他们赶紧转院,再晚怕是命都保不住!他们就慌里慌张去六安,结果到了市医院,人家却不愿意收。40℃的高烧,没办法开刀,没办法插管,眼看就不行了。医生说:“赶紧上合肥,再晚就来不及了!”
在市医院的急诊室里,他们仅仅待了三个半小时,老伴就又被抬上了救护车。六安到合肥102公里,救护车一路呼啸着,穿过无边的暗夜,直接开进安医大附院,急诊医生却和市医院的医生一样,说什么也不愿意接收。
整个喉咙都在化脓,已经快把喉管堵死了!
一家人都很绝望,叶秉友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自己该怎么过。刚结婚的时候家里穷,好不容易把儿女都拉扯大了,日子也一天天好起来了,少年夫妻老来伴,老伴却要丢下自己,一个人先走了。站在急诊大楼空空荡荡的走廊里,叶秉友深感恐惧和无助。
天一点一点亮起来了,叶秉友的身子已经麻木。但当得知对面走过来的是口腔科主任时,他仍然硬撑着跪下去磕了一个头。主任深受触动,扶起他来说:你们去二附院吧,我给二附院的方金云主任打电话。
一直到今天,叶秉友都还记着方主任的名字,但他不知道,当时同意接诊的方主任,也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一点把握没有。当天夜里手术,切开几乎堵实的喉管,主刀的方医生才知道,问题要严重得多。病人从手术室出来,推进重症监护室后,方医生找到了叶秉友,直截了当地说:“这个病不是花一二十万元就能看得好的,就是治好了也活不了几天,人财两空,不值得!”可叶秉友不愿放弃,他说治!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要治,她跟我苦了大半辈子,我不能让她就这么走了!
被他夫妻情深所打动,方金云决定放手一搏。老伴在重症监护室里,住了整整9天,身上插满了管子。每天的费用都是好几千,别说是病人家属了,就是医护人员拿到单子,也是心惊肉跳。
好在老伴的病,一天天好起来了。出了重症监护室,又在医院里住了10天,除去杂七杂八的费用,光是医疗费就花去了98720元。但通过政府特殊救济渠道,叶秉友只负担了7200多元,“要不是党的政策好,我老伴早就没命了,我这个家,也早就散了!”叶秉友反复说。
老伴出院后,村里给叶秉友建档立卡,纳入扶贫对象,不过我过去采访的时候,他已经脱贫了。
我走出屋,阳光有些照眼,展眼看去,大别山午后的太阳,真好。
我个人只掏了几千元,都由政府兜底了
像叶秉友这样的情况,大畈村不止一户。
2017年8月,朱永喜的父亲突发脑溢血。从县医院转到六安市医院,住了两个多月的院,光是在ICU病房,一住就是一个多月。一天好几千块,总共花了14万多,但他个人,最终只负担了5000元,其他的,都由政府买单了。
朱永喜一家4口,女儿大学毕业后在省城合肥一家培训机构搞财务。儿子在镇上读初三,一星期回来一趟,享受“免杂费、免书本费、补助寄宿生生活费”的“两免一补”政策,一学期有625元的住宿补助。2019年,双河镇共有213名贫困生享受寄宿补助,69名贫困生享受教育资助,258名中高职贫困生享受“雨露计划”,117名贫困大学生办理了助学贷款。
朱永喜是2016年10月从长岭的山沟里搬下来的,原先的房子不能住了,一到雨天,屋里湿淋淋一片。还是刚改革开放那会儿,在老父亲手里起的屋,一直想翻翻新,加盖几间,没这条件。现在他们住的这个二层小楼,约100平方米,一溜排9家,是由村里统一设计、统一施工的移民搬迁房,看上去特别整齐、漂亮。
搬下来后,朱永喜办了个家庭农场,租了其他村民的地,种了20多亩生姜。正常情况下,一亩地能产鲜姜1800—2000斤,就打3元一斤吧,去掉人工,也有上万元的收入。他还种了几亩茭白,茭苗由安徽农业大学提供,茭白由叶乃军的合作社统一收购外销。
叶乃军也是大畈村人,几年前家庭生活还极为贫困,一大家子人,就靠几亩水稻,全年收入不足5000元。安农大的大别山试验站产业联盟,为大畈村引进高山茭白和改良有机香稻产业种植技术后,他带头种起了高山茭白,在扶贫工作队的帮助下,又成立了高山茭白种植专业合作社,如今成了大畈村的致富带头人。
朱永喜父亲还在生病住院期间,他母亲又查出了胃癌,家里一下子乱成一团,“这要是放在过去,肯定是治不起的,只能等死,你就是卖房子,一时也没人要!”朱永喜说。
他母亲的病,又花了7万多元,他个人只掏了3000元,其他的,也都由政府兜底了。2016年,安徽省实行“健康扶贫”,建立了“三保障一兜底一补充”综合医疗保障体系,为贫困群众提供超常规的全面兜底保障,贫困人口的看病就医负担大幅度减轻。这一医疗保障体系的简单表述,就是“351”和“180”。
所谓“351”,就是按照基本医保、大病保险、医疗救助政策补偿后,贫困人口在省内县、市、省级医疗机构就诊的,个人年度自付封顶额分别为0.3万元、0.5万元和1万元,年度内个人自付合规费用累计超过个人自付封顶额时,超过部分的合规费用由政府兜底保障;所谓“180”,就是建档立卡贫困人口慢性病患者1年内门诊医药费用,经“三保障一兜底”补偿后,剩余合规费用由补充医保再报销80%。
金寨县人民医院院长吴杰说:“医院90%的血液透析患者都是贫困人口,每年数万元的透析费用难以为继,很多人最多坚持个两三年,就坚持不下去了。”2014年,全军乡熊桂银的儿子得了尿毒症,光是做检查就花了3万多。2017年下半年,儿子开始了一周3次的透析治疗,一周就要花好几千元,他只得卖了在江苏盛泽的房子,30多万的卖房钱,很快就又花光了。熊桂银早年在盛泽打工,攒下点钱后,就在那里买了房,不打算回来了。“不是全面兜底保障政策,我儿子一周3次的透析钱,我到哪里去搞?只有等死了!”
2019年1月31日,金寨县中医院的医疗结算单上,熊桂银儿子熊奇峰的治疗总费用为7650元,他仅自付了76.05元。而2019年3月的结算单上,3月4日、3月8日、3月18日、3月29日的连续透析,他个人没有付一分钱。
吴院长说,全面兜底保障政策,针对的就是这样的患者。据了解,安徽省现有扶贫重点县31个。2015年底,全省因病致贫、因病返贫的家庭多达73.91万户,占建档立卡贫困人口的57.2%。实施健康脱贫工程以来,安徽省累计完成贫困人口30种大病救治23.44万例,占救治任务的99.2%;截至2019年底全省有72.28万因病致贫户脱贫,占建档立卡因病致贫户的97.8%。
而在“351”和“180”之外,贫困人口还有一个“两免两降四提高”的特惠政策:免缴个人参保费用由财政全额代缴,免交住院预付金实行先诊疗后付费;降低基本医保补偿起付线,降低大病保险起付线;提高基本医保补偿比例,提高重大疾病及慢性病保障水平,提高大病保险分段补偿比例,提高医疗救助补助标准。通过“三保障”,贫困人口医疗保障水平显著提高;通过“一兜底”,贫困人口年度自付医药费用有了封顶线和明确预期,大病有了兜底保障、住院报销达到90%左右;通过“一补充”,贫困人口慢性病门诊报销可达95%左右。这两项政策自2017年实施,到2019年底,在金寨县,“351”共补偿29043人次2895万元;“180”共补偿151252人次1567万元。
金寨县花石乡大湾村的陶大妈有心脏病,2014年被识别为建档立卡贫困户。2016年10月,她在金寨县人民医院做了心脏介入手术,共花费医疗费35924.4元。按照“351”标准,她可以报销合规费用33224.4元,个人只需要自付5116.74元。这笔钱中,还包含了需要个人承担的特殊材料费2700元,这样算下来,实际补偿比例达到了92.73%。
“这些钱,当时在医院里,就直接结算清了!”陶大妈现在回想起来,心情还难以平静。
健康扶贫以来,安徽省实行“一站式”及时结报,贫困患者出院时,只需交付自己支付的部分,剩下的合规医药费用,全部由医院先行垫付,医保经办机构通过信息系统进行定期结算。2016年实施健康脱贫工程以来,全省贫困人口住院337.34万人次,共发生医药费用228.93亿元,综合医保补偿206.91亿元,平均补偿90.3%。
据陶大妈的儿媳妇说,结算时他们家的家庭医生也在场,办住院手续、出院手续,家庭医生一直跟着帮忙。
这让我吃惊不小。
金寨县的贫困户,全部签约了家庭医生服务
过去只在电影里,看到外国人尤其是美国人有家庭医生,我认识的朋友中,即便是家庭条件优越,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人,也没有所谓的“家庭医生”这一说。
“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大畈村扶贫工作队队长吴辰华说,“我们村的贫困户,也都有家庭医生,不光是我们,全金寨县的贫困户,都享受家庭医生签约服务!”吴辰华是安徽农业大学驻金寨县双河镇大畈村党支部第一书记、扶贫工作队队长,从2014年开始驻村扶贫,到我去采访时,已是第6个年头。
在大畈村卫生室,47岁的村医徐启国感叹:“现在村里的条件,真是没法说啊,放在早些年,做梦也想不到!”
1993年,徐启国毕业于六安卫校,毕业后就回来当了村医,在这个岗位上已经工作了26年。“早先的村卫生室,有啥啊?啥啥没有!就一个听诊器,从早到晚在胸前挂着。”徐启国一边感慨,一边领我参观:“现在你看看,这,这,还有这!这在过去,你敢想吗?你想不到!”
我跟在他的身后,一个一个房间看,听他给我解说那些仪器的用途和用法。而他向我重点推出的,是一台“一体机”,有着非常强大的检测功能,身高/体重/BMI、脂肪/水分/基础代谢、血压、脉率、12导联心电图,血氧、体温血糖、尿酸、血脂四项、尿常规11项、呼吸训练、心理疏导、中医九型体质筛查等等,全都能做。而且,它还能通过身份识别,实现自动建立个人电子健康档案,对常见病进行筛查。
为了操作这个新设备,徐启国专门去进修了专业技能。“一体机”测出的全部数据,上传到县公共卫生管理平台。为了加强农村卫生的网底建设,提高村卫生室基本医疗和公共卫生服务能力,实现支持“新农合”资金即时结算管理、基本药物配备及使用和村卫生室绩效考核,实现了“新农合”农户在全县范围内持证跨机构、跨区域转诊就医和即时结算。所以叶秉友他们,才能在省城的大医院里,跨区域直接把费用结算掉。
大畈村的贫困户,全部签约了家庭医生服务,有100个村民,签在了徐启国的名下。金寨县8.2万贫困户,目前已经实现了家庭医生签约服务全覆盖,签约户有重大疾病,需要到上一级医院治疗或是办理住院和转院手续时,一般情况下,签约的家庭医生都会跟随前往。
在村民王一超的家里,我看到他的健康随访表上,签有徐启国的名字。80岁的王一超是烈士子弟,父亲在他8岁那年牺牲了。母亲拉着他和刚满1岁的妹妹,去洪家铺的河滩上收尸,那惨烈的场景,令他至今还感到恐怖。说话间王一超的老伴走过来,虽说已经84岁了,但腿脚还很健旺。王一超很早就死了老婆,一个人拉扯着一个闺女,现在这个老伴是他40岁那年改嫁过来的,前头的男人得病死了,一个人拉扯6个孩子。都是苦命人,就凑合到一块过了。现在好了,总算把孩子们都熬大了,该娶的娶,该嫁的也都嫁了,就是老伴带来的6个孩子中,老二和老小都是智障,生活不能自理,全靠父母照顾。
“不是政府,要饭也摸不着门啊,别说看病了!”
王一超的老伴,别看岁数比他大,头脑比他清楚,也比他会说。问到收入情况,她掰着手指头,给我算了一笔细账:移民补贴,一人一年600元;3个人的“五保”,一人一年4300元;她自己吃着“低保”,一年6000元。再加上“光伏发电”补助的3000元,养鸡补助的3000元,杂七杂八加起来,“够花了!”
因为有两个智障儿子,王家在大畈村,属于贫困户中的贫困户,村小学校长就自告奋勇,认了他家的“帮扶”。校长一个月,总要来上个三五回,每回都捉走几只鸡,卖到县城或省城,一只能卖100多块。老太太说话时,她的两个儿子就站在边上听,傻笑。要是没有政府,没有扶贫,她家日子,真不知道该怎么过。他们是第二批搬下来的,原先在海拔670米的高山上,老房子四面漏风,已经摇摇欲坠了。“眼下这房子,该多好啊,就在村部边上,有啥事,喊一声,村干部就来了!”
老太太准备带她的两个儿子,到山下的皮坊街去理发,在全县公交没有联网之前,她都是带着他们俩步走着去,一来一回,要六七个钟头,老太太一个人,顾上了这个,顾不上那个。现在好了,带他俩上了公交,一眨眼工夫就到了。“我也一天天老了,腿脚不行了,要是没有车,他俩还能一月剃一回头?”老太太感慨道。
见我从王家出来,村医徐启国不放心,反复问我见没见到有他签名的随访表?家庭医生签约是金寨县扶贫重点推行的分级诊疗政策,而给出的成绩单是:有诊疗需求的贫困人口全部实行“应签尽签”。根据“1+1+1”精准帮扶机制,金寨县组织乡县村三级机构1021名医务人员,与全县贫困人口开展结对帮扶,一人一策,一病一方,精准管理,全程服务。他们还根据高血压、肿瘤、糖尿病等慢性病划定重点人群,做出全县贫困手册。2017年以来,金寨县每年都为贫困人口签订有偿初级服务包,价值81元,全部由医保基金和县财政承担。据徐启国说,这81元中,医保负担35元,减免11元,自付35元,而自付部分,是由政府代缴。2019年9月17日,“比尔及梅琳达·盖茨基金会”发布2019年《目标守卫者》报告,高度肯定了中国在改善孕产妇健康等初级卫生保健系统方面取得的显著成绩。在接受央视记者采访时,“比尔及梅琳达·盖茨基金会”联席主席比尔·盖茨表示,在教育体系和初级卫生保健系统这两个方面,中国都是典范,在“减贫”方面,中国也为世界树立了很好的榜样。
“国家的政策好,才有如今的好日子,”徐启国特别感慨,“别说是改革开放之前了,就是往前推个三五年,你能想到,你一个农村人,能过上今天这样的日子吗?你想不到!”
徐启国说,他每天从卫生室下班回家,或是随访回来,看到路两边整齐的绿化树,看到小广场上盛开的蔷薇,特别是看到一家一户门前亮起来的那灯盏时,心里都有说不出的感动。天一点点黑下来了,家家门前,都亮起了温黄的灯火。去年村里出钱,给每户村民的门头上,统一安装了路灯,在给他家安装的时候,他一直站在边上看,看着看着,眼泪就流下来了。
2016年4月24日,习近平总书记视察金寨,同当地干部群众共商脱贫攻坚大计。他深情地说,一寸山河一寸血,一抔热土一抔魂。回想过去的烽火岁月,金寨人民以大无畏的牺牲精神,为中国革命事业建立了彪炳史册的功勋,我们要沿着革命前辈的足迹继续前行,把红色江山世世代代传下去。
截至2019年底,金寨县已有71个贫困村脱贫出列,贫困人口由2014年初的13万人,减至1021户1821人,贫困发生率由2014年初的22%,降至0.31%。2019年11月29日,金寨县申请退出国家级贫困县,有望得到批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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