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我们的小康生活丨千年之渴今朝解——贵州贫困群众实现“吃水不愁”
水在山下流,人在山上愁。翻山越岭挑水背水,曾是一代代贵州人抹不去的深刻记忆。
贵州省安顺市鲍家屯周围的稻田和水利工程(8月25日摄,无人机照片)。新华社记者 刘续 摄
石漠化面积占全国石漠化总面积的近四分之一、形如一个巨大漏斗的贵州,天上下雨地下漏,尽管降雨丰沛、河网密布,但雨多库少、丰水又缺水。千百年来,贵州人纠结于水、受困于水。
一滴汗珠一滴水,一碗泥巴一碗饭。近十年间,以水布局、逐水而战,不屈的贵州人向水而行,把水脉、兴水利、除水害,2000多万名农村群众实现“饮水不愁”,一个个水袋子成了米袋子、钱袋子。
千年水梦,不再遥远。
贵州省安顺市鲍家屯周围的稻田和水利工程(8月25日摄,无人机照片)。新华社记者 刘续 摄
困于水,逐于水,战于水
住在麻山深处的紫云县贫困户吴管付,家里过去的生活必需品——扁担,如今成了“纪念品”。
抖落灰尘,经年磨损后的扁担,亮而滑。“原来天没亮就要去挑水,最远要走七八公里。”说起挑水,陡峭难行的山路,四五十斤的水桶,摔倒后又返回挑水的画面,似乎又在吴管付的眼前重现。
贵州省紫云苗族布依族自治县大营镇大营村不少民居楼顶都用于存蓄雨水(8月25日摄,无人机照片)。新华社记者 刘续 摄
麻山,山乱如麻,水愁也如麻,“土如珍珠水如油”。和吴管付一样,生活在麻山地区的人们,过去遇有红白喜事,两支队伍必须配齐:砍柴队和挑水队;山里娃放学后的“家庭作业”也主要有两样:放羊、挑水。
过不了水这一关,贵州人就走不出十万大山。近十年时间里,水利建设攻坚会战、小康水行动计划等一系列“战役”,干部群众奔走于大山、河流间,找水源、建水库、铺水管,贵州吃水难的历史正在改变。
“还是自来水方便哟,我们不再挑水,也不再吃‘望天水’过日子了。”吴管付打开门前的水龙头,清爽地洗了一把脸。
贵州省紫云苗族布依族自治县大营镇大营村不少民居楼顶都用于存蓄雨水(8月25日摄,无人机照片)。新华社记者 刘续 摄
傍晚,阳光翻过山顶,照着吴管付家的两层小楼。楼上,他为在城里上班、马上要结婚的儿子准备好了婚房。饮水机、太阳能热水器,城里家庭有的,他也给儿子尽量配齐。“我现在就等着哄孙子了。”吴管付眼里满是憧憬。
在麻山采访期间,记者收到毕节市威宁彝族回族苗族自治县一位驻村干部发来的照片,照片拍摄于2019年7月。只见一个小女孩站在自家牲口圈舍边,手拿一根油管,大口吮吸着从房顶上引下来的“望天水”。
拍摄这张照片的干部当时很揪心,看到这张照片,记者也很揪心。
于是,从麻山到乌蒙山,驱车约500公里,记者赶到这个名叫营寨村的小山村。远远望去,山隔水,水环山,滔滔牛栏江从村子脚下流过。但山有多高、水有多远,住在高山上的人,只能每天眼巴巴望着水却吃不到水。
女孩名叫张丽春,今年7岁。她所住的寨子,处在村子的最高处,背靠大山,过去叫长梁子,全寨大多是苗族。
穿行在寨子里,家家户户的房檐上缠绕着水槽,水槽连接着水管,水管伸进水窖。一到下雨天,村民就把“望天水”接到水窖里吃。今年,村民都吃上了自来水。
走进张丽春家,房顶上的水已干涸,过去孩子吸水用的油管也被收了起来。妈妈王才珍忆起为水发愁的日子:半夜挑过水、爬山背过水、花钱买过水,过去每天最心焦的就是水。
“我们家现在吃上自来水了。”打开水龙头,张丽春笑盈盈地洗手,水花溅在小手上,她觉得那和山上的花一样好看。
水袋子,米袋子,钱袋子
村民在贵州省长顺县代化镇代化社区打傍蔬菜基地内工作(8月2日摄)。新华社记者 刘续 摄
“山高坡陡石头多,田少土多地皮薄;虽有河流纵穿过,山高水低够不着;风调雨顺勉强过,遇到灾害困难多。”这是贵州人曾经的真实生活写照。
走进石漠化严重的长顺县,一眼望去,满山碧绿。过去这里的人们最头疼的就是水。2010年遭遇百年不遇的大旱时,本该山花烂漫的春天,却干旱成了满山枯黄的秋色。一群群蜜蜂匍匐在岩缝旁吸水,人们赶也赶不走。那一年的大旱,让很多经历者终生难忘。
长顺县代化镇是贵州20个极贫乡镇之一,2014年之前,这里没有产业。“现在,水库建起来了,自来水入户了,5万头猪、60万斤鱼、8万羽鸡,代化成了贵阳市的菜园子。”镇长王富强笑言,老代化走向了“现代化”。
村民在贵州省长顺县代化镇代化社区打傍蔬菜基地内工作(8月2日摄)。新华社记者 刘续 摄
水对农业具有“一票否决权”,与水打了一辈子交道的长顺县水务局局长梁晓成对此体会深刻。
长顺山大谷深,河流深切,建水库难,送水也难。“没有水,就不要谈什么产业。”梁晓成下定决心,再难也要干。由于供水距离长、扬程高,难以保证管压和末端水压,长顺县便依山就势、多建调水池,就像串珠子一样,一步步把水送到田间地头。
坚硬如石头一样的贫穷,被水滋润出了绿色。
村民在贵州省威宁彝族回族苗族自治县草海镇中海社区蔬菜基地里忙碌(8月6日摄)。新华社记者 刘续 摄
威宁县是贵州海拔最高、人口最多的县,境内虽大小河流纵横交错,但主要分布在县境四周边缘的低洼地带。每年降雨主要集中在6月至9月,“江河看得着够不着,降雨时空分布不均,要么干死,要么涝死。”县水务局副局长沈光全道出了威宁的无奈。
攀悬崖、穿溶洞、安设备、修水池、架水管,威宁县用一级或多级提灌,“连拉带拽”硬生生把河水提到山上。沈光全回忆,最难的是四级提水,扬程达800多米。今年春节刚过,大家每天量过体温、戴着口罩,在山里、村里、地里忙碌。
近一年时间,威宁县水利投入8.2亿元,仅铺设水管就达到5000公里,相当于威宁到北京一个来回的距离。今年尽管干旱持续数月,群众饮水受影响不大。
贵州省威宁彝族回族苗族自治县草海镇中海社区蔬菜基地(8月6日摄)。新华社记者 刘续 摄
水上山,菜下山。威宁县建成40万亩高山冷凉蔬菜,还配套建设了大型蔬菜批发市场,供应粤港澳大湾区、东南亚等地,带动近20万名贫困群众增收。
蓝天下,威宁县草海镇中海社区万亩蔬菜基地里,千余名村民正在田间劳作。过去,这里多种土豆,如今,一畦又一畦的蔬菜望不到边。每亩有水淋喷头100多个,每个间隔6米,需要用水时,打开开关,整个基地就能“洗淋浴”。
种菜、锄草、收菜,贫困户张燕芬自打来到基地就忙个不停。“计件工资每天有100多元,这里离家近,收入也稳定。”高中毕业、爱笑的张燕芬盘算着,多挣钱供3个儿子上学,这样他们长大后就能走出大山。
大水网,大生态,新未来
千百年来,流传于贵州少数民族中的神话故事,很多与水有关,他们与洪水斗争,他们对水充满敬畏。
鱼嘴分流、自流灌溉,旱能灌、涝能排,建于明代的安顺市鲍家屯水利工程,有“黔中小都江堰”之称。600年风风雨雨,600年水旱无忧,至今她仍滋润着千亩农田、滋润着数千村民。
“水稻打黄头了,今年又是一个丰年。”鲍家屯党支部原村支书、78岁的鲍中权长期研究祖先给他们留下的这一宝贝。在他看来,这是贵州解决工程性缺水最早的一次成功尝试。
继承前人智慧与经验,贵州沿着水脉,兴水利、除水害,让水造福于民。
望谟县毗邻广西,群众中曾流传这样一段民谣:“眼望红水河,有水喝不着;女儿往外嫁,男儿娶不着。”
水不仅喝不着,洪水一来,群众生命财产安全还受到威胁。2011年6月6日,望谟县发生特大洪涝灾害,造成多人死伤。那场肆虐县城的洪灾,至今干部群众仍心有余悸。
变水殇为水利。在上级支持下,望谟县投入20余亿元,上游修拦渣坝、中游建调蓄水库、下游建防洪堤,堤库结合,可防50年一遇洪水。“根治水患,坚决防止因灾返贫致贫。”望谟县委书记李建勋很有信心。
水生态好,脱贫与发展根基才牢。扬长补短,贵州正在编织一张“大水网”:建立从省到村的五级河长制,运用大数据等构建智慧水利监测监管系统,实现从保障粮食安全向经济安全再向生态安全的重大转变……
“贵州是长江、珠江的重要生态屏障,这块阵地守不好,直接威胁两江地区的可持续发展。”贵州省水利厅厅长樊新中说,近十年间,贵州水利投入超过2800亿元,不仅黔中水利枢纽工程建成通水,400多座骨干水源工程也陆续开工建设。水利工程年供水能力达到123.7亿立方米,总计灌溉面积达到2400余万亩,防汛抗旱、水土保持、江河治理等工作全面推进。
地处长江上游的赫章县海雀村,曾因毁林开荒,土地沙化、山秃水枯,是“苦甲天下”的极贫村。种了树、通了水、修了路,“生活从‘糠箩箩’跳到了‘米箩箩’。”村民罗招文这样形容现在的生活。
沿着新修的柏油路,记者来到海雀村看到,蓝天白云下,一棵棵松树顺着山势蜿蜒而上,小鸟在林间飞舞着、鸣叫着。一条条水泥路爬坡上坎,将一栋栋灰瓦白墙的小楼连成一体。楼房不远处是食用菌种植大棚,一个接一个次第排开。
“村里变化最大的是基础设施,水电路讯全部通、全覆盖,还要新修一个幼儿园,日子越过越有滋味。”村支书文正友黝黑的脸庞写满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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