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好故事 | 轮椅上的“海鸥姑娘”在高原逆风飞翔
7月12日，阳光洒满阿图什市的街道。在一间宁静的酒店房间里，时间仿佛静止了。
轮椅上的少女阿亚提汗·别克吐，圆框眼镜轻架于鼻梁。书桌上书籍堆积如山，她专注地翻阅着，时而低声吟诵，仿佛在咀嚼每一个字词的滋味。
阿亚提汗·别克吐在阅读书籍。石榴云/新疆日报记者 宋海波摄
尽管已伏案数小时，阿亚提汗面对采访时，眼神依旧炯炯有神。作为第十届玛纳斯国际文化旅游节受邀嘉宾，第二天她将献唱歌曲《北京》。此刻，外界的喧嚣似乎被这方天地所隔绝，唯有文字在她的世界里静静流淌。
采访间，记者拿起一本书，还未翻看，她说：“这是我写的《海鸥传》，也是我的自传，不妨一读。”
书本扉页写道：阿克拉依喜欢大海的无边无际，喜欢海上自由飞翔的海鸥，可她生来就在离海最远的地方……
阿亚提汗·别克吐（右三）在第十届玛纳斯国际文化旅游节献唱。石榴云/新疆日报记者 宋海波摄
没见过海的“海鸥诗人”
“我的童年，都在轮椅上度过。”阿亚提汗的童年，像是一首被禁锢在轮椅上的“诗”。她出生在乌恰县乌鲁克恰提乡萨热克巴依村，小村庄被湛蓝的天空和帕米尔高原雄伟的山峰所环抱。当她还是蹒跚学步的孩子时，拉着大人的手，摇摇晃晃地迈出人生的第一步，虽然歪歪斜斜，却充满希望。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改变了一切，将她的脚步永久地定格在那个稚嫩的年纪——她患上了小儿麻痹症。
随着时间的流逝，走路的感觉变得愈发遥远，如同被风带走的落叶，渐渐模糊，“6岁那年，我来到外婆家寄宿，开始在县城上学，尽管走路踉踉跄跄，但还是可以和小伙伴们一起学习。”
父母在村里放牧，生活忙碌，但只要一有空，他们就会跋涉到县城，只为看一眼心爱的女儿。每当父母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阿亚提汗的眼中总会闪烁着喜悦的光芒，“那时候并没有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除了上学常需要外婆背着，我觉得自己很幸福。”
“每天放学后，最开心的就是听外婆外公讲故事。”仿佛那些故事是阿亚提汗心灵的避风港。在外婆家的日子，虽然远离父母的怀抱，但她从未感到孤单。
8岁那年，阿亚提汗的生活迎来了一个转折点。她的双腿再也无法支撑起身体。外婆给她买了一辆轮椅，她坐在上面，双手撑着轮子，仿佛获得新生。在小区的水泥路上，她飞快地驰骋，“轮椅就像我的翅膀。它意味着我有很多事可以不用麻烦别人。”
因为身体原因，她需要比常人更加努力地生活，但也因此变得敏感和脆弱。13岁那年，阿亚提汗不愿再去学校，“那时，我心理压力很大，特别抑郁，不想见人，脾气也很暴躁。每天早上醒来，面对镜子里的自己，我总是会问，‘为什么是我？’”
她把自己封闭在一个由文字构筑的世界里。“我几乎整天都在床上，阅读成了我消磨时光的方式。”阿亚提汗回忆道，“从早到晚，我就躺在床上，一本接一本地阅读。起初，这不过是消磨时间的方式，但渐渐地，我发现自己喜欢沉浸在文字的海洋中。”
“《玛纳斯》史诗是我最喜欢的作品，书中描绘的玛纳斯英雄的坚韧不拔性格，给我极大的鼓舞。”她的生活，就像那些文字一样，逐渐在阅读中生根发芽，开出属于自己的花朵。
“有一天，我偶然翻开表妹的语文课本，目光被高尔基的《海燕》吸引，那首诗仿佛一幅画卷在我眼前徐徐展开。海鸥、风雨、雷电……每个字都仿佛在跳动。”阿亚提汗说，“在诗中，我看到海鸥与海浪相伴的身影，它们在狂风巨浪中穿梭，任凭风雨雷电的拍打，却依然勇敢无畏，自由自在。那一刻，我仿佛看到自己的影子。从那天起，我开始尝试写作。我给自己取了个笔名——海鸥。虽然我没见过海洋，但我希望自己能像海鸥一样，在生活的风浪中展翅高飞。”
阿亚提汗·别克吐（前排左二）与好友合影留念。受访者供图
成年的脚步近了，必须学会独立
“书籍和文字是我的慰藉，但生活的重担不会因此减轻。17岁那年，外婆和外公相继离世，我的世界仿佛崩塌了。”阿亚提汗说，“那时我意识到，成年的脚步近了，我必须学会独立。”
命运的浪潮将她推向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她回到父母身边，在乌恰县城西约200公里外的玉其塔什草原，开始了牧区生活。那是一片宛如画卷的宝地，群山起伏，绿草如茵，清泉潺潺。阿亚提汗的嘴角浮现出一丝淡淡的微笑：“牧区生活改变了我，也让我真正地成熟起来。”
阿亚提汗·别克吐（右）与好友在玉其塔什景区合影留念。受访者供图
草原的风光虽然壮美，但对阿亚提汗来说，她的身体却无法享受这份自然之美。父亲是一名护林员，除了工作之余，还要和母亲一起放牧，同时还要照顾她。
“我看着他们每天的辛劳，意识到自己也应该为家庭分担一些压力。”她思考着自己是否可以找一份工作，以减轻父母的负担。尽管从未有过写信的经验，但她还是鼓起勇气，拿起纸笔，向乌鲁克恰提乡党委写了一封求职信。在信中，她诚恳地表达自己对工作的渴望和决心，希望能够得到一个机会。
那封信像是一颗石子，激起一圈圈涟漪。时任乌恰县乌鲁克恰提乡党委书记李新峰收到阿亚提汗的求职信后，前往她家慰问。在了解情况后，建议她考虑经营村里的超市。2017年，阿亚提汗勇敢地迈出创业第一步。在村民集体投票表决中，她成功获得超市经营权。为支持她的创业梦想，父母又申请5万元小额免息贷款，帮助她用于小超市日常支出。
“在大家的支持和帮助下，‘海鸥惠民超市’顺利开张。”阿亚提汗感慨地说。每天，母亲都会帮助她进货、整理货架。看着母亲忙碌的背影，她的心中充满了感激，“我发誓要让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
阿亚提汗在经营惠民超市的同时，不断寻求发展机会。通过网络了解到电子商务在农村有良好发展前景，她主动联系乌恰县电子商务服务中心，经过多方协调和自身努力，成功通过考核，成为乌鲁克恰提乡萨热克巴依村电子商务服务站站长。
2019年，阿亚提汗开始尝试直播助农带货，进一步拓展了事业范围，也为当地农产品销售开辟了新渠道。
凭借不懈努力，阿亚提汗在乌恰县县城为父母购置了一套商品房，“这是我多年来的心愿，能让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不再分离。”
以笔赋予生命绚烂华章
在阿亚提汗的心中，始终燃烧着对文学的热爱。“张海迪、史铁生的文章，在我最低落的时候，总能给予我力量。”从12岁开始，她便开始写作，如今27岁的她，已经在文学的道路上跋涉15年。目前，她已创作了100多部诗集和两部长篇小说。
“我知道这条路还很长，还有很多需要学习和提升的地方。我要好好学习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汲取更多文化的养分。”阿亚提汗用最朴素的方法提升文学创作能力，每当读到精彩的词语或句子，就会认真摘抄下来，反复琢磨，“现在，我还尝试用听书的方式，慢慢将自己带入到作品的语境中，感受作者的创作情感。”
2021年，阿亚提汗加入新疆作家协会，同年又荣获“典礼杯”全国诗词大赛二等奖；次年，以她自身经历为原型、历时4年创作的长篇小说《海鸥传》刊发；2024年她又在全国唱响经典德艺双馨大型电视文艺晚会歌唱比赛中获得金奖……
随着时间推进，阿亚提汗的生活和事业都在不断向好发展。今年，她迈出了新的一步，与表哥艾干白尔地·吐库尔携手，共同创立幻影文化传媒工作室。工作室的业务涵盖视频拍摄、宣传推广等多个领域，致力于用影像记录和传播美好。艾干白尔地说：“表妹是一个非常有主见的人，面对困难从不退缩。我们很高兴能够一起合作，共同实现我们的梦想。”
阿亚提汗·别克吐（左）与好友合影留念。受访者供图
在第十届玛纳斯国际文化旅游节上，阿亚提汗身着一袭鲜艳的红裙，如同晨曦中的第一缕阳光，她以饱满的热情献唱：“黎明苏醒在巍峨东方，东方，北京升起火红的太阳，火红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