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记者自曝系非法移民 曾获普利策奖

在美国生活了18年的非法移民瓦尔加斯。

　　1993年8月的一天早晨，12岁的乔斯·安东尼奥·瓦尔加斯被母亲叫醒，坐上出租车。到达菲律宾马尼拉国际机场后，瓦尔加斯见到了自己从未谋面的“伯父”，“伯父”牵着他的手登上飞机，这是瓦尔加斯第一次坐飞机。

　　瓦尔加斯的母亲希望儿子过上更好的生活，因此她把瓦尔加斯送至美国，让他和外祖父、外祖母生活在一起。抵达加利福尼亚州山景城之后，瓦尔加斯上了6年级，他很快就喜欢上了自己的新家和美国文化，并且对学习英语非常热衷。

　　16岁的一天，瓦尔加斯骑自行车去申请驾照。他将自己的绿卡递给工作人员，工作人员检查了他的绿卡后小声告诉他：“这是假的，别再来这儿了。”瓦尔加斯非常困惑，他很快回家找到自己的外祖父，问他：“这绿卡是假的吗？”外祖父说瓦尔加斯的绿卡和其他证件都是他花钱买来的，他警告道：“别把你的绿卡给别人看。”

　　从那时起，瓦尔加斯就决定不能让任何人怀疑自己的美国公民身份。他认为，如果自己学习、工作足够辛苦，得到足够多的奖励和荣誉，就能赢得美国绿卡。过去十几年中，瓦尔加斯一直在努力，他大学毕业后当了一名记者，采访了一些美国最著名的人物。表面上看来，他已经拥有了理想的生活，正在实现自己的美国梦。

　　但瓦尔加斯依然是一个没有绿卡的非法移民，这就意味着他每天都要在担惊受怕中度过，这就意味着他不能告诉别人自己的真实身份，就连最亲近的朋友也不能。这还意味着尽管他感到痛苦，尽管他知道这并不合法，但他还是得以非法移民的身份在美国生活。

　　2010年，4名学生从迈阿密前往华盛顿，游说美国政府通过一项移民法案，让在美国接受教育的年轻人能获得合法永久居留权。在过去两年中，奥巴马政府已驱逐了近80万人，他们的勇气令瓦尔加斯受到了鼓舞。

　　据估计，在美国共有1100万非法移民，其中一些人是农民或保姆，一些人在美国的高中和大学接受教育，一些人从事着体面的工作。他们在美国长大，认为自己是美国人，把美国当作自己的国家，但美国却并不承认他们是自己的一员。

　　立志成为优秀记者

　　在驾照事件之后，瓦尔加斯对反移民情绪和成见变得敏感起来，他认为必须要证明自己对这个国家有所贡献。为此他必须工作，为了得到工作，他需要有社会安全号码。幸运的是，他的外祖父已为他弄到了社会安全号码。

　　瓦尔加斯的外祖父、外祖母1984年从菲律宾合法移民至美国，在马尼拉机场带瓦尔加斯来美国的“伯父”实际上并非他们的亲戚，外祖父给了这个人4500美元，让他用假名字和假护照把瓦尔加斯带至美国。瓦尔加斯到美国后，外祖父为他弄了一份新的假护照、假学生签证和假绿卡。利用假护照，瓦尔加斯和外祖父前往当地的社会安全办公室申请了社会安全号码和社会安全卡。拿到社会安全卡之后，他们找人对其进行了处理，让它看上去像一张常规的、无限制的社会安全卡。

　　高中时，瓦尔加斯在快餐店做兼职，后来在当地的基督教青年会前台工作，最终他在当地的《山景城之声》找到了一份兼职，开始接触记者这一职业。十几年来，瓦尔加斯那张处理过的社会安全卡从未引起过怀疑。

　　高中毕业后，瓦尔加斯得到了一家奖学金基金提供的奖学金，该基金对学生的移民身份不设要求，因此他得以进入旧金山州立大学学习。

　　大一时，瓦尔加斯在《旧金山纪事》找到了一份兼职，他的目标是做一名记者。2001年夏天，瓦尔加斯在《费城每日新闻》实习，2002年夏天，他申请到了在《西雅图时报》的实习。但缺少合法证件再次成为问题，《西雅图时报》招聘官帕特·富特要求所有实习生在报到第一天携带以下证件：出生证明或护照或驾照，外加社会安全卡。瓦尔加斯非常惊慌，感觉自己的证件可能无法通过，因此在报到前，他打电话给富特，告诉了他自己的非法移民身份。与管理层商讨后，富特致电瓦尔加斯，表明他无法参与实习。虽然这件事令瓦尔加斯倍受打击，但他依然决定要实现自己的目标，成为一名记者。

　　2003年夏天，瓦尔加斯得到了在《华盛顿邮报》实习的机会，他决定不再泄露自己的非法移民身份。但《华盛顿邮报》需要实习生提供驾照，因此瓦尔加斯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在山景城公共图书馆研究各州的驾照申请要求，他发现俄勒冈州的驾照申请要求对自己最为有利。

　　瓦尔加斯一个朋友的父亲住在俄勒冈州波特兰，他允许瓦尔加斯使用他家的地址，作为申请驾照的居住证明。在一个朋友的陪伴下，瓦尔加斯前往波特兰。驾照对他来说意味着一切，有了驾照他就能够开车、坐飞机、工作。最终，瓦尔加斯在波特兰拿到了驾照，有效期从2003年至2011年，他有8年的时间凭着这张驾照获取事业上的成功。他认为，如果自己能辛勤工作，严格自律，热爱美国，那么一切都会好起来。

　　成就越大恐惧越深

　　在《华盛顿邮报》实习期间，瓦尔加斯被分配至主要新闻办公室，由资深杂志作家皮特·珀尔担任他的指导老师，后来珀尔成为了瓦尔加斯人生中的良师益友。

　　实习结束后，《华盛顿邮报》承诺在2004年6月瓦尔加斯毕业时，向他提供为期两年的带薪实习机会。在成为《华盛顿邮报》实习记者的最初4个月，瓦尔加斯感觉越来越苦恼，当时在华盛顿几乎到处都有关于移民问题的讨论。瓦尔加斯很想说出自己的观点，但他担心会惹恼一些学者和同事，还担心职业记者会发现他的真实身份。这种焦虑令瓦尔加斯感觉濒临崩溃，他决定将自己的处境告诉上级，他选择了此时已经是报社管理层的皮特·珀尔。

　　2004年10月的一天，瓦尔加斯把一切都告诉了珀尔，珀尔感觉非常震惊，他表示，瓦尔加斯告诉他真相是正确的选择，他会帮助瓦尔加斯。珀尔认为瓦尔加斯当时刚被聘用，应该努力证明自己的实力，然后再想办法解决问题。

　　在接下来的5年中，瓦尔加斯竭尽全力工作。他被提拔为特派记者，负责视频游戏文化、华盛顿艾滋病流行等一系列报道。他曾访问白宫，采访了一些高级助理，报道了一次国宴。与此同时，瓦尔加斯也陷入了一种两难的境地：一方面他希望自己能在新闻事业中展露才华，另一方面他又担心如果风头过盛会引来不必要的注意。

　　瓦尔加斯试图用对他人的报道来分散自己的恐惧，但非法移民的身份一直困扰着他。他用假身份在美国生活了太久，这已开始扭曲了他的自我，令他自我怀疑。

　　2008年4月，《华盛顿邮报》的一组关于弗吉尼亚理工大学枪击案的报道获得了普利策新闻奖，而瓦尔加斯就是报道小组成员之一。瓦尔加斯的外祖父已在2007年去世，因此他的外祖母在奖项宣布当天给他打电话，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如果有人发现了你的身份怎么办？”

　　瓦尔加斯无言以对，通话结束后，他跑到了新闻中心的盥洗室里，坐在马桶上大哭起来。

　　说出秘密找回自我

　　2009年夏天，瓦尔加斯离开《华盛顿邮报》，来到纽约的《赫芬顿邮报》网络媒体部工作，他认为这份工作能让他学到一些有用的知识。

　　在《赫芬顿邮报》工作的同时，瓦尔加斯的事业又有了其他发展。他关于艾滋病的系列报道被拍摄成了纪录片，他开始为一些杂志写文章，并得到了在《纽约客》为“脸谱”创始人马克·扎克伯格写文章的机会。

　　瓦尔加斯感觉，在工作上的成就越大，自己就越害怕和担心。他为自己的工作自豪，但他的生活总是被一块乌云覆上阴影。并且，他申请的驾照很快就要到期了。

　　在《赫芬顿邮报》工作不满一年，瓦尔加斯便决定辞职，部分是因为他想写一本关于网络文化的书，但真正的原因是，在多年来对成功的追求后，他发现事业上的成功无法解决他的问题，无法消除他的迷失感和错位感。朋友邀请他去墨西哥游玩，他只能撒谎推脱；多年来他一直没有稳定的感情，因为他担心与人太亲近的话自己的秘密会被揭穿。外祖母的话一直在他脑海里盘旋：如果有人发现了你的身份怎么办？

　　2011年初，瓦尔加斯在距离30岁生日还有两周时，获得了华盛顿州的驾照，有效期至2016年。这次，瓦尔加斯不想再重复以前充满欺骗和恐惧的生活，他决定将自己的故事写出来，并登在了《纽约时报》上。他联系了所有曾经的老板，向他们坦白了自己的身份，每次坦白都让他感觉既耻辱又轻松。同时，瓦尔加斯将自己的处境告诉了家人和朋友，并向法律顾问寻求帮助。

　　瓦尔加斯不知道公开自己的非法移民身份后，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但他做好了承担一切后果的准备，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坦然和自由。快报记者 李欣 编译